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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羅綺者已非養蠶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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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羅綺者已非養蠶人

他們進入鬼獄前落下的廣場就在羅酆山腳下,羅酆山在結界內,人不能見。

北府羅酆山上參碧落,下入風泉,四面環海,海面黑郁之氣盤桓覆蓋,海下鎮鬼獄,山上落陰景,即鬼帝府司陰景天宮,主殿為長極殿。

陰景天宮,依山闊洞,廊廡沿山壁而建,金瓦黑漆,仰不見頂,宮殿主體在山內。

天歌與寧五直接落在廊廡內,俯瞰幽黑不見底,平視青霭浮眼前,一位白臉黑冠的鬼差見是天歌,忙笑臉請安讓後去殿內通報,少時將兩人請入殿內。

長極殿高四百尺方六百尺,地覆黑石,梁掛金帷,三十六根黑石盤龍柱直聳入端,八十一階地臺上黑漆描金龍舞羅酆通頂巨型屏風,罩金髹木雕龍椅,前置黑金桌案。

讓寧五沒想到的是殿內沒有一點兒鬼氣反倒是香氣濃厚,燈燭無數,和他想象中的綠光紅光交裹陰森恐怖的樣子截然相反,整個大殿燈火通明,威嚴肅穆。

寧五低頭跟在天歌身後呼吸幾乎停滯,直到天歌停步在地臺前,寧五一頭撞在天歌後背上,忙一手撫著天歌的後背道歉一手撫著自己的額頭止痛。

天歌示意他站到身側。

此時龍座上空空如也。

天歌面色輕松,靜聲站在原處,突然寧五身前閃出個人形,他被驚嚇出一聲慘叫,忙用雙手趴扶著天歌的後肩躲藏,此時一雙“濃眉大眼”正追著寧五死盯著他看。

“莫要嚇他。”天歌將寧五引到另一側,寧五緊緊抓著天歌的衣袖,臉色嚇的蠟黃。

對面直身雙手負後拿眼角票了一眼寧五:“這個就是玉帝讓你直接收走的‘中元節子時’?”

天歌點頭只輕咳一聲,未搭話。

又面向寧五:“我有那麽可怕?”

寧五將頭低的死低不敢開口。

“你,擡頭看我一下,咱倆可是打過幾十次的交到了。”

寧五不懂為啥是幾十次交到,他就死過這麽一次還被天歌劫走了。寧五偷偷側目看向天歌,天歌向他點頭示意。

寧五試探著將頭擡起看向對面,挺正常一人,濃眉大眼天庭飽滿長相周正,腰背直挺,比天歌略高半頭,也略壯略黑些,頭戴小冠身穿紫色束袖圓領袍衫,腰間黑帶配黃金獸頭犀比

。如果說天歌是松柏覆雪,那眼前這個就是胡楊歷沙。

寧五心裏的恐懼立馬打消了,責怪天歌:“你騙我!”

“他是不是說我長相猙獰恐怖?”

“嗯嗯!”

鬼帝嘆氣:“弟弟啊,你到何時才能不黑我?”說完上下打量了一翻天歌:“玉帝卸了你的金鏈子了?”

天歌:“成冊當日,玉帝召見,之後便卸了。”

鬼帝拍著天歌肩膀:“總算熬夠了,今日找我何事?”

天歌後退半步鬼帝眼中一驚,天歌躬身擡手揖禮:“有事勞煩兄長。”

鬼帝忙一把握住天歌施禮的手“別別別,別叫兄長,你這一躬身一聲兄長,可太要命……”

天歌將手撤出:“是正經事。”

鬼帝苦著臉:“我也說正經的,上次叫兄長的事我可是歷歷在目,瑟瑟發抖……”

上次天歌如此恭敬的喊他兄長,是告知他,私自為一個七歲孩童開了黃泉路啟魂燈。

天歌正肅:“我想借地府生死簿一用。”

鬼帝蹙眉警惕:“幹嘛用?”

“查一人。”

“就只是查一人?這麽簡單?”鬼帝將信將疑

“對,就只查一人。”

“查誰?”

“六百年前壅舟國京都人士李之恒父親李蒿。”

“不行不行!”鬼帝擺手搖頭拒絕“我就知道你找我沒好事,你是不是想查雨師元君副使,但又不好去借南鬥生死簿,然後找到我這?”

“兄長聰慧。”

“和你比我可太不聰慧了,往後我稱你兄長。”說著鬼帝躬身給天歌揖了個禮。

“要是雨師知道我私自助你查他座下心頭肉,不得來砸我的長極殿,他們雷霆都司可不是好惹的。”

“我會保密。”

“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墻!”鬼帝扶額調整一下語氣聲音溫和“弟弟,真不是兄長不支持你,你要查個其他無關緊要的我還能不讓你看,要不這樣,你跟我說你查他幹嘛,我自己揣摩揣摩輕重。”

寧五見鬼帝這模樣,覺得他不似個陰間鬼帝,似個陽光憨憨。

天歌:“此事存疑不可妄言。”

鬼帝負手來回踱步“我還不知你,你這話的意思一看就不是小事。”

天歌淡然的看著鬼帝在跟前踱步:“沒事,如不方便,小弟便不勉強。”

鬼帝一聽大喜停步雙手覆在天歌肩膀上:“還是弟弟知道心疼人啊!”

“我此次去鬼獄竟六百年未撥款修葺,鬼獄現下頹如廢墟,守神虔娘出逃六百年竟未追捕,通靈群中日日濫發售房通告……”天歌一字字背出來。

鬼帝臉色由白到紅,由紅到青。握拳抿嘴咬牙:“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……有本事你就去玉帝跟前揭發,我堂堂北方鬼帝不是被嚇到這個位置的!”

“兄長放心,自然不會,只不過……小弟在這羅酆山購的數筆房產……”天歌擡眼掃過鬼帝青紅的臉繼續說:“小弟著實住不著。”

鬼帝一聽真慌了,剛剛的氣焰消的一點不剩,忙轉臉笑:“你看生分了不是,我也沒說不給,大家都是這麽多年的兄弟,如此甚傷感情啊。弟弟莫急,讓兄長……揣摩揣摩……”說著鬼帝回身往龍座上去。

“我並非威脅兄長,如在你這裏查不到,我便去往別處,但查是一定要查的。”

鬼帝沈默半晌,回身臉上已沒了嬉笑調侃之顏,長嘆一聲:“你啊,真是九百年不改秉性,還要吃多少虧?你老老實實清天冊不好嗎?這事又與你何幹?你若實在想鬼獄裏的兩人入輪回,我可直接幫你……”

“於法不合,對是對,錯是錯,自有青天律和豐都律來判,無需私交幫授。”

鬼帝知道天歌的秉性,否則也不會被連貶兩次,回身坐定恨鐵不成鋼的擡眼看著天歌:“來啊,將生死簿呈來。”

聲罷一位黑衣白臉鬼差雙手撐著地府生死簿上來,規矩的擺放在鬼帝身前的案桌上,隨後退下。

鬼帝對地臺下的天歌謹慎囑咐:“弟弟,你務必要保密,否則兄長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
天歌頷首:“必然。”

鬼帝將生死簿翻到李蒿頁,揮手李蒿生平所記以金書浮於空中。

經查李蒿是終生白發送黑發無子之命,長子李瑞之,次子李之恒,均年幼夭逝,李蒿為次子強取冥妻,殘害人命,判了一世畜生道。可生死簿上只字未提與疫病有關的事項。

天歌:“兄長……”

鬼帝收回生死簿:“你所查的當然不會白紙黑字記錄在案。”鬼帝揮手將長極殿布上結界,只留他們三個。

“李蒿”鬼帝雙手撐在桌案上頓了半刻“雨師元君副使李瑞之的生前生父,李瑞之死後萬民立廟祭祀,玉帝點中飛升,後來李蒿為延續香火生了次子,李蒿此生親緣淺,次子李之恒十八歲未過夭逝,後來李蒿想生第三子,可又怕再夭,請了一個術士,術士說李蒿八字過旺,克子。城中最西方的女子入家門鎮壓可解,李蒿一打聽是安家的長女安寧。但李蒿膽小不敢強取豪奪,天天去李瑞之的廟裏哭訴,求他保佑開眼救救李家。沒過多久,安家的次子就得了瘟疫,沒錢看病,李蒿順勢找上門,買了安家長女為次子冥妻。安家長女自盡在娶親轎中,之後的你應該都知曉。”

天歌:“怎會如此巧合,當年我只在白攸邊郡布過瘟疫,壅舟京都怎會有?”

“你說呢?”鬼帝挑挑眉

“是李瑞之!”天歌恍然。

“你都穿到當年的坐標之中,為何查看不到我說的這些?”

“因為被封鎖了。”

“安家長女安寧和寧家的獨子寧安死後都自願入鬼獄,而且這一段也確實無法錄入生死簿。”

“所以你才縱著虔娘私逃六百年。”

鬼帝喟然,支手扶額“我這是個生死口,是非多,哪個神飛升前不得有個把親戚,這個線頭一較真,扯出來一大把,況且這件事我也盡力如各方所願了。”

“何為如各方所願?”

“如安寧所詛咒,李蒿入了畜生道,李之恒也不得善終,至於安家父子,最後都未得好死。要不然憑她一個小小虔娘能替這些人改命?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就給了李瑞之一個順水人情?”

鬼帝擡眸看了天歌一眼,見天歌臉色冷峻忙說“哎呀!是兄長錯了好了嘛!但你說我還真能去咬雷霆都司不放啊。”

寧五靜默的雙手交疊站在天歌一側,身上的衣袍穿的還是不習慣,但是總不自覺的像天歌一樣兩手疊於胸前站立,這樣看著好看有精神。

他聽著他們言語上的來往,心裏覺得淒然,幾只鬼的公道就這樣被一個神的順水人情斷送掉了,上面有人好辦事在哪都是一樣的道理。

天歌還在與鬼帝爭辯。

“怪不得虔娘對你如此憤恨,那李瑞之是如何幫李蒿的呢?”

“這我可就不知道了,我這記錄不到啊”鬼帝撐手挑眉一副無奈相

天歌話鋒一轉問:“這虔娘又是何來頭?”

鬼帝一見天歌沒有繼續追問松口氣:“哎呀,她呀,也是命苦,生前是個將軍功績不菲,本應登南鬥冊的,不知為何被玉帝貶到我這做守神。”

鬼帝湊近低聲道:“你是不是探坐標了,沒探到說明對方封了,你又何必惹一身臊。”

“他封的了坐標,但是封不了事實,借西王母的天機鏡一看便知!”天歌提聲毅然回道。

寧五側目看向天歌,他眉目肅正,聲音鏗鏘的砸在長極殿上,寧五心裏一頓,如同自己又長出一段脊梁骨,不自覺的挺直了腰板兒,擡高了額頭,他似乎也摸到了這一行的意義,長極殿都不可怕了。

鬼帝也跟著提了聲:“天機鏡得玉帝的面子才能借來,你這是要驚動玉帝?以後你在天界還混不混?”

“兄長,你總說處世之心各不同,是非不可一刀斬,偶有私心人之常情。但我們是神!”

天歌停頓少時凝向鬼帝“若只涉地府我不會問,也理解你的難處,但此事恐涉天冊,不可讓!”

鬼帝蹙眉擡眸看向天歌,擡手握住天歌手腕“真的?”

“虔娘出逃的六百年去了何處?又做了什麽?她是鬼獄的守神,古往今來每一封天冊都會有數萬魂怨出自鬼獄,兄長忘了嗎?”

“不會這麽寸吧……還真給趕上了?”鬼帝思慮半刻扯上天歌的手腕“走!我與你一起上天界,此事若真牽涉重大,我自是承擔我的責任!”

“兄長稍安,我先帶虔娘上天界,然後請求玉帝借天機鏡,看雨師元君態度如何,如我應付不了再請兄長,不過……可能會波及兄長受些罰。”

“哎呀!我就一瞞報之責,能受多大的罰,也怪我當年私心,想著事情都已經發生了,雨神副使又是飛升新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送個人情算了,誰知道真就攤上了。你不用管我,真當我是膽小鬼了,我可是鬼頭兒!”

鬼帝笑著拍拍天歌的肩膀,然後側目看了寧五一眼:“你要帶‘中元節子時’上天界嗎?不方便可以先放我這。”

天歌看了一眼寧五:“不用,他膽小,你這鬼窩他害怕……還有,他名為寧五。”

鬼帝擡手撇撇嘴:“好,寧五……”然後轉向寧五:“寧五再見。”

天歌與寧五走出長極殿,寧五並肩行於裏側,低聲問:“這個鬼帝的性格,你怎麽會和他稱兄道弟?”

“雖然我不讚同他的很多做法,但如我在他的位置上不會比他做的好。”天歌側頭平視昏暗渺茫的半空,羅酆山氤氳在鬼氣裏。

“你可知鬼帝為何成為鬼帝?”天歌垂目對寧五問

“他的母親就被封壓在這黑水之下,但沒誰知道他母親是誰,又為何受此懲罰。”天歌走到廡廊邊沿指著腳下深不見底的黑淵。

“為什麽啊?”寧五有些吃驚跟著天歌走到邊沿,雙手撐在廡廊的桅桿,那黑淵如同有魔力一般讓寧五感到眩暈,忙收回目光轉向天歌“他可是鬼帝啊......”

天歌哂笑:“或許就是因為他是鬼帝。他每年的眾神考績要拿到第一才可去見母親一面。眾神考績需要各府司互投。他做了一千年鬼帝,只見過一次,就是六百年前那一次。”

“忽然有些心疼他了。”

天歌看向寧五苦笑:“誰都有無可奈何之處。”

這是寧五在清醒狀態第一次上天界,激動之心無以言表,又盡力壓制著,免得讓天歌覺得他沒見過世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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